霍乱时期的爱情

她回过头来一看,在离自己的眼睛两巴掌远的地方,看见了两只冷若冰霜的眼睛,一张苍白的脸,两片因胆怯而咬紧了的嘴唇,就跟那天在望大弥撒时他第一次和她近在咫尺的情况一模一样,有所不同的只是热恋的激情变成了不满的冷峻。一刹那间,她发觉自己上了个天大的当,惊讶地在心里自问,怎么可能让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魔鬼长年累月地占据了自己的芳心。她仅仅来得及想:“我的上帝哟,真是个可怜虫!”阿里萨勉强一笑,开口想说点什么,试图跟她一起走,但她把手一挥,把他从自己的生活中抹去了:“不必了,”她说,“忘掉吧。”

就在这天下午,她父亲睡午觉的时候,她让普拉西迪娜给他送去了一封寥寥数语的信:“今天,看到了您,我如梦初醒,我们之间的事,无非是幻想而已。”女佣把他的电报、情诗、干枯了的山茶花也送去了,并要他退还她给他的信和纪念品:埃斯科拉斯蒂卡姑妈的祈祷书,从她的植物标本里面抽出去的树叶标本,一小块儿圣彼得?克拉维尔祭抱上的布片,几枚圣灵纪念章,和一束校服上的绸带系着的她十五岁生日时剪下来的头发。从那以后的那些日子里,濒临疯狂边缘的他,给她写了无数封悲痛欲绝的信,缠着女佣把信送给她,但女佣覆行了斩钉截铁的命令,除了退还的纪念物之外,不收任何东西。在女佣再三再四催逼下,阿里萨只好把所有的东西都退还了,但要求保留那束头发,他说假如费尔米纳不亲自来找他谈哪怕一小会儿,他决不退还。他的目的没有达到。担心儿子会寻死,特兰西托低声下气地去求费尔米纳发发善心,同她谈五分钟。费尔米纳在家里的前厅站着见了她一会儿,没请她进屋,也没表示任何回心转意的态度。又过了两天,跟母亲吵了一架之后,阿里萨把卧室墙上那个沾满灰尘的玻璃壁龛取了出来,那束头发跟圣物一样放在里面,特兰西托把头发装进了那个绣着金钱的天鹅绒套企。阿里萨再没遇到过和费尔米纳单独相处的机会。后来,他们在漫长的一生中曾多次相遇,也没有单独谈过话,直到五十一年九个月零四天之后,在她成了未亡人的第一天晚上,他向她再次表白了他的矢志不渝和永恒的爱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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